大荆 发表于 2023-7-30 08:08:04

【31】善行

民国32年(1943)夏,和顺轩医馆。
这天,医馆早早地开始接诊。
“问问门口的那个老人是不是来看病的,如果是来看病的,先请她进来。”孙振寰低声对一旁的小徒道。
“师父,老太太说她没钱看病,只是现在头疼的厉害,坐在门口歇会儿。”不大功夫小徒回禀道。
“我见老人病得不轻,而且还很危险!还是先请她进来给她看看。”孙振寰吩咐道。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汉子扶着头发已经白了的老太太慢慢走进来,从相貌看至少七十多岁了。
“老奶奶,您经常头痛吧?而且疼起来的时候很难忍受,对吗?”看着老人的打扮像是农村人,孙振寰悉心问道。
“对对对,大夫,你怎么知道的?”白发老人在孙振寰把脉的时候,听得说出了她的病情,顿时大吃一惊。
“这对我来说是非常简单的,咱们的中医望闻问切,很容易诊断出来的!”孙振寰淡淡地笑道。


“那我这老太婆的病有治吗?”老人最关心的还是他的病,头疼的毛病折腾了他已经很久了,去看病吧,需要花钱,再说她年纪大了,也不想浪费土里刨食换来少得可怜的俩子儿给自己治病,说不定她什么时候就走了,家里本来就不富裕,老人觉得为了她一个老太婆花钱治病,不值得。
“小毛病,您的脑子里有一个血瘀!”孙振寰笑道。
血瘀在西医叫肿瘤。根据它的生物学特性及其对机体危害性的不同,一般分为良性和恶性两大类。根据其存在的方式,又分为实体瘤和非实体瘤。由于局部血瘀,血流慢而不畅,也阻碍了气的运行,形成气滞,气滞可加重血瘀,血瘀又可加重气滞,两者形成恶性循环,使气血不通,不通则痛。血瘀较重时,局部血液逐渐形成瘀血、肿块。
“啊!血瘀?”老人吓坏了,面色顿时变了,嘴唇一颤一颤:“大夫,别吓我,我没钱……治病……要不……我不治了……”
“老奶奶,您放心,我不要钱……”孙振寰心想,七十多岁的人患此病,若不及时治疗,怕是凶多吉少,穷人的命也是命啊,怎能见死不救呢。
“不要钱?”老人疑惑了,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这等事儿?
“当然了。您年纪这么大了,作为一名医生,治病救人就是我的职责,再说您是长辈,晚辈治好您的病,让您健康地享受晚年生活,这也是做晚辈应该做的事啊!放心吧,不跟您要钱。”孙振寰安慰着情绪激动的老人。
“大夫,孩子……你真是好人啊!那奶奶这病,能治好不?如果治不好,就算了,老太婆年纪大了,一只脚啊,已经踏入棺材里了,也活不了几天儿了!”老人原本干涩的眼中此时却闪着泪花说道。
“奶奶,别这么说,您的病我可以治好的,您能长命百岁!”孙振寰的这句话刚说完,站在老人身边一直没有说话的中年男子突然跪在了孙振寰的面前。
“先生,求求您,救救我娘……从小我就没了爹,是我娘一把屎一把尿把我们拉扯大,做儿子的不孝,她头疼了这么多年,也没钱能带她去医院治好!”
“大叔,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您别跪我呀!”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将这名中年男子提了起来。
孙振寰刚才为老人把脉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这个中年男人激动的表情,他并不是不说话,农村的人都比较朴实,不像城里人那么油嘴滑舌,他们也有情有义,只不过不善言表罢了。
“谢谢,谢谢先生……”中年男子双手不知放哪儿接连低头称谢。
之后便是孙振寰施针、御气,捻、弹、提……行气化淤,一系列行云流水般的针技施展得出神入化,近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终于结束了针疗。
正在此时,诊室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咣!当啷啷!”诊室的门被踹开了,放置于门后铜脸盆中的半盆水随着盆一起洒落在地上,溅落在正在就医的老太太身上,母子俩吓了一大跳,赶忙从凳子上站起身来,转头用惊奇的眼神看着门口两个“灰大褂”。
跨在已被他们踹破几乎要掉下来的门旁,一胖一瘦凶神恶煞站立两个身穿灰大褂的男子。
在民国初年,京师警察厅、京畿军政执法处、步军统领衙门都设有侦缉队,彼此都穿灰大褂。亦属于捕快性质。老北平市民都知道侦缉队,也把侦缉队称为“灰大褂”。
到了抗日战争时期,日伪大量收编汉奸地痞组织所谓的反共侦缉队,专门与地方游击队与地下党作对,平日里依旧不改欺男霸女敲诈勒索的行径,除了继承了自前清以来的恶劣脾性以外,又多了一份汉奸走狗的嘴脸!
侦缉队的成员有时不扣扣子,有时只扣几个扣子。走起路来身子向前倾,侦缉队的下层队员,一年四季都把头剃得又光又亮,即便是冬季,也不兴戴帽子。腰上总挂着一块汗巾,从大褂外面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好像是揣着“二把盒子(手枪)”。他们的职责应是对付贼匪,但却以欺压百姓为能事,令人切齿。


“孙大夫是吧,跟我们走一趟!”胖子眯着小眼儿傲慢地说道。
他们时常设置种种名目收取好处费,甚至与官吏同流合污,或制造冤假错案,或对老百姓横征暴敛,任意拘捕。
“请问二位,我们有官府颁发的执照,合法经营……”孙振寰冷冷问道。
眼见两个灰大褂气势汹汹的样子,连门都踹坏了,这显然是来抓人的。
“少特么废话,我们队长病了,让你给看看去,别罗嗦,快点。”瘦子往前挤了挤,仰着脑袋狗横道。
“吆!这气势汹汹的,我还以为是来抓人的。原来是请诊的啊!”听了瘦子的话,孙振寰才明白这两个家伙的来意。
“你们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请诊是这种态度吗?凭什么啊?”孙振寰用鄙夷的眼神笑道。
紧接着大声说:“我这儿的规矩是排队就诊,总要有个先来后到,除非您是急症耽误不得,否则必须排队;其次,出诊要提前预约,而且必须是疑难杂症,或者实在行走不便者,否则是不会出诊的,官家也不例外;再次,请诊是您二位这种态度吗?把我的门踹坏且不说,成年人啦,还如此的不会说话。”
“甭特么跟我废话,你去还是不去?”瘦子睖着小眼儿吼道。
侦缉队日常的活儿就是对特定的对象进行盯梢或捉拿归案。在固定的地点,如当铺、茶馆、鬼市蹲坑。因为过去常有盗贼将赃物拿到当铺典当、拿到晓市上卖掉,侦缉队在这些地方蹲坑,常能发现可疑的目标。茶馆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处,常有一些贼匪在这里进行大物件交易前的谈价儿(砍价儿),所以侦缉队也经常光顾老掌柜的小茶馆。
听到外面的动静,老孙掌柜赶忙来到大厅,见状吓了一跳,平时的保护费可是一个子儿也没少过啊,今儿这是怎么啦?不管怎样,这帮地痞流氓咱可惹不起。
“老总,您先请回,待会儿我让他去……”老孙掌柜为了息事宁人连忙近前道。
这些年,老掌柜对灰大褂的恶行太过了解了,眼见灰大褂上门找茬,生怕儿子年轻气盛惹出事端,赶紧上前。
“老东西,一边呆着去,少给我来这套。”瘦子说着,一把将老掌柜推倒在地上。
见此,孙振寰双眼凌厉的目光骤然发出,双拳握得咯咯作响。
他一步上前,赶忙扶起老父亲,掸去衣上的灰尘轻声说:“您老先回屋歇着去,这些事情由我来处理。”见此状,病老太太的儿子也上前搀扶着老掌柜返回老人家自己的房间。
孙振寰是个有名的孝子。自幼受到良好的华夏优良传统的教育,如今眼见老父亲被这个地痞流氓推倒在地,他怒从心生。
“走!”他伸出右手,用拇指和中指扣住瘦子的肩胛骨,像提小鸡子一样,轻轻一提,瘦子双脚离地,来到候诊大堂。
“放开我!”瘦子蹬着俩腿儿嚎叫着,肩膀似乎被一只铁钳夹住一样,钻心的疼痛,瞬间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你要干什么?放开我!你特么不想活了!”
原本大堂围观的众人纷纷后退,自觉让出一条道。
出得诊室来到大堂,孙振寰顺手一丢,瘦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起身像恶狗一样地扑了上来。他们何曾受过这种“待遇”,向来都是他们这样虐待别人。
孙振寰眼见他扑来,稍一侧身躲过攻击,大声喝道:“我不会惯着你们这些恶徒在这里撒野、胡作非为,今天要替我父亲教训教训你!”
只见孙振寰侧身一闪,顺势一记耳光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响,瘦子哼都没哼一声,口喷鲜血,身体直接侧飞了出去,将茶桌连同桌上的茶壶茶碗撞得七零八落,茶液夹杂着茶具的碎片飞溅到围观人的身上,引起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再看瘦子,一声痛呼,落地的一瞬间吐出一口血水,随着血水一同而出的还有几颗已经发了黄带着血的牙齿,随后便像死狗一样晕了过去。
“哟嗬!胆儿够肥的啊!”眼看同伴儿爬在地上的狼狈相,胖子撸着胳膊踱步向前恶狠狠道。
“这耳光只是替我父亲还给他的,教他怎么做人,没你什么事儿。记住,病可以看,但要懂规矩,说人话,这些都是做人的基本准则。带上他赶紧滚吧!”孙振寰剑眉倒竖怒斥道。
这胖子也是个有些功夫的,这些年混迹江湖,大仗小仗的经历太多了,从未败过,惯就了他目中无人的性格。在他认为,眼前只不过是个看病的小大夫,竟敢出手打我兄弟,真当我不存在吗?
“哟,你小子挺硬气啊。”胖子大怒,扬起手掌猛力向孙振寰迎面劈来。
孙振寰瞥了他一眼,这小子下盘功夫极稳,身上的肌肉棱角分明,手上有几分功夫,显得又快又狠,若换了一般人还真着了他的道儿了。
只见孙振寰微微侧身,一步踏出,迎着胖子而去,顺着他的手臂用力一扯,将这个胖子扯到身边,然后双手盘挪,十指如风,在他的左手臂上一瞬拂过。
“啊……你特么的松手。”胖子一声惨叫,脑门上的汗立刻流了下来,他脸色苍白,左手臂软塌塌地向下垂去,显然是不能用了。
“么的,敢打老子。”胖子怒骂道。骂声未落,只感觉左臂似乎怎么也抬不起来,接下来有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从手臂上传来。同时,他感觉自己裤裆凉飕飕的,隐隐飘来了一股尿骚气。
孙振寰刚才扭扯胖子用的就是分筋错骨法,是让筋脉逆转的特殊手法,普通的接骨手法根本接不上,所以胖子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栽了多大一个跟头。
这一手把在场围观的众人都看懵了,更确切点儿说是吓住了。
往常,这种场景的出现,完全是交手双方角色的互换。在这之前,被打的一定是百姓,司空见惯,不足为奇。而今天则不然,被打的却是两个恶贯满盈的灰大褂,孙振寰这一番所为,彻底刷新了众人的认知。解气,太解气啦!
“滚!”孙振寰大声怒斥道。
看着两个灰大褂狼狈地相互搀扶的背影,孙振寰轻蔑地撂下一句使在场所有人都不明白的话:“我想,不出三天,你还会来的。”
暴力虽然解决不了所有问题,但能解决部分“特殊”问题。在特定环境、特殊人群中,它有着无法替代的特殊用处。否则,你永远都只有被踩在脚底下苟延残喘地活着。
“好啦,大伙儿坐下候诊,很快的。”孙振寰说着顺手将已经被踹坏的门索性拽下,置放到一边,继续坐诊。
“老奶奶,您的血瘀已经清除了。现在头还痛吗?”孙振寰笑着问道。
“咦,现在真的不痛了!”老人从刚刚的惊吓中清醒过来,听到小大夫的问话,忽然感到困扰多年的头痛已经没有了,激动答道。
“我给您开个方子,吃上几副药病就会彻底好啦。”孙振寰提笔开出药方,递给一旁的小徒:“你去药柜上给老人家的药抓来。”
“先生,您救了我娘,我没有什么能报答您的,如果您不嫌弃,我给您当佣人行吗?”中年大汉说着便跪了下去。
“起来,快起来!”孙振寰赶忙将其拽起。
“是啊,让我怎么报答啊,就让他留下干些粗活儿,您赏口饭吃就行啊,这兵荒马乱回去也得饿死。”老人用乞求的眼神望着孙振寰道。
“不行,您老这把年纪了,身边要人照顾,好歹大叔也是个劳力,种点儿地,能糊个口养家。”孙振寰忙说道。
“不碍事,家里还有个小子呢。什么粗活儿,重活儿他都能干,只要您不嫌弃。”老人忙说道。
中年大汉在一旁低着头,憨厚地笑着。
想来,医馆的病人日渐增多,而且,与茶馆并用一堂,茶馆的生意也随之忙碌,目前人手确是有些紧巴,况且这个大汉人也老实……
孙振寰深思了片刻说道:“好吧,留下吧。每月给你六块银元,管饭,行吗?”说着,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五块银元递给大汉,接着说道:“钱不多,拿着先把老人家送回家安顿一下,然后再来。”
“钱我可不能要!收留我,已经是您的大恩大德啦,谢谢先生!另外,我姓赵,蓟县人,长您十几岁,从今往后,您就叫我‘老赵’吧,要我干的您尽管吩咐就是了。”大汉内心满存感激道。
注:图片源自网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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