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肺结节手术

大荆

谁都害怕癌症，它好比一个人判了死刑等待执行。

8月26日下午，总医院肺部肿瘤外科李昕副主任，在电脑上指着我CT上的结节：“长的不好，你看，你看……住院！”我不知道哪个是结节，只看见影像中有像扑克牌里的方片，带着两三根长稍长的毛刺，其它视而不见。我问：“多大？”“右肺一个8毫米，左肺两个7毫米，还有很小的。”我是在8月15日做的CT，做完应该找医生做分析，可我迟疑了11天才来，因为我心里嘀咕得厉害，我是去年7月发现的肺结节，那时4毫米，到12月5毫米，疫情来了，一晃九个月过去了，我再做CT，竟长到8毫米，也就是说一年零两个月，我的肺结节长了一倍。还有，我的母亲，一个舅舅，一个姐姐，都因肺癌去世，我有家族遗传史，我又抽了48年烟……此刻，容不得我犹豫了，我对身边的老婆说：“住院吧，8毫米？即使是恶性的，我也属于早期？”办完住院手续，由于没有床位，我先回家住着，一接到体检通知再往医院跑。六天后（9月1日傍晚）我终于住进了医院，这六天很难熬，我是怎样度过的呢？只讲一件事：小区里有个与我同龄的中风病人，他每天步履蹒跚，右臂耷拉，在院子散步，我一直很可怜他，这期间我突然无比地羡慕他，多幸运的病啊，我要得这种病该多好……住院翌日，主刀李医生找我及家属，首先通知3号做手术，然后让我认真阅读手术协议并签字，我装作阅读其实我在不知所措地傻呆，让老婆签的字。李医生三十七八岁，个子不高很精明，老给我一种外地人的感觉，其实是天津人。李医生对我讲了许多话，我能记住的如下：1、说我的结节大概率是恶性的；2、我属于四级手术，顶级手术，左右肺都做；3、如果个别结节找不到，就将肺叶切碎引流；4、虽然结节不大，这次手术后有可能还长；5、先做右肺结节，如果是良性的，其它结节基本是良性的，不做了，手术停止；6、交1800买个医疗保险，出事故赔50000，属于自愿。完事，我赶紧回病房躺下，只想歇一歇，静一静，还想抽支烟，虽然已经戒了10个月，瘾又来了，一位护士突然站在我床前，通知我今天必须再交60000元，不然会耽误手术，好，很好，高昂的住院费把我抽烟的欲望吓没了。转天中午，一位护理员推着一辆手术车来了，让我按照她的要求仰面直躺，盖严被子，一个包裹扔在我腿上，从12层下到3层，拐了几道弯，打开一扇锃亮铅皮门，来到手术重地。这里空旷、阴森、恐怖，使我想起拿活人做试验的美国电影。我静静地躺着，像一具僵尸，忽然间又诈尸似的坐起，一把抓起压在腿上的包裹，挂在输液杆上，因为它压的我太难受了，这包裹是什么？我伸手摸了摸，摸到了尿不湿，别的东西不详。约一小半时，又把我推进封闭的手术室。我的脑后是各种仪表，眼前空中是无影灯，他们不停地在我手腕上埋针，说些安慰话，我有问他们必答，我说很想撒尿，回答：一会儿你全身都是管子，包括导尿管。我又问：埋的针为什么粗细不一？回答：那粗的是麻醉针。然后，我的眼睛一直盯着麻醉针。一切就绪后，麻醉师平静地说：开始注射麻药。我看见细细药管里的麻药在往针头里流动，我把脑袋正过来，两眼直视屋顶，为自己的全麻摆正姿势，我期待全麻快来，等了数秒钟，我依然清醒，忽然间，身心感觉到一种从没有过的轻松和愉悦，不由感叹：啊，就这样归去，很好……

全麻与睡眠是两回事，睡眠有梦，梦里有七情六欲，而全麻绝对是暂时的死亡。三个小时后，我是被李医生唤醒，他啪啪拍我的嘴巴，大声喊：你是良性的！又说：我向你表示道歉，我们判断有误。那一霎，我没有任何惊喜，有一种被打扰的感觉，麻木的意识里只觉得事情并不坏，我迷迷糊糊对李医生说：我永远记住你！在场的一位助理“啊”了一声，那意思是说，你永远记住李医生的好呢还是不好？我想改口说好，手术车已经把我推了出去。当我被推出锃亮的铅皮门，便大吼一声：我是良性的！我要让儿子赶快知道，赶快传递给牵挂我亲人和朋友。众多围观者给我闪开一条路，我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一副副凝重焦虑的神色，和忧心忡忡的眉头，他们都是病人家属。我很快又酣睡起来。

我必须再唠叨两句：手术转天，我大姐打电话告诉我说，当听到我是良性的，一些亲人喜极而泣，我老婆哇哇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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